李再勇與涼都的千億債務

2013年11月，貴州六盤水人民等來了他們的新書記：

李再勇。

有基層摸爬滾打的經歷，又曾擔任過“省會”的市長，李再勇的到來，讓六盤水不少干部看到了奮斗和進步的希望。

當然也包括李再勇在六盤水未來幾年的主要搭檔——周榮。

彼時的幾個月前，周榮從貴州省的畢節市調任到六盤水，并出任這座城市的市長。

一年內，書記與市長全部從外地調來，讓六盤水這座西部城市一下子煥發了“春天的活力”。

只是后來的結果，讓人錯愕。

李再勇在六盤水不到4年，周榮從市長到接任書記總共也就呆了4年，時間這么短，倆人能干出什么成績呢？

多年后的事實證明，李再勇確實在六盤水干了件“大事”：

主政六盤水的三年多里，當地新增債務達1500億余元，從2013年到2017年債務增長率超300%……

不知道李再勇后來的離任審計怎么過關的，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：

李再勇從六盤水全身而退了

留下了巨大窟窿的他不但沒有被問責，反繼續升遷……

給六盤水人民留下巨額債務黑洞的李再勇，在離開六盤水后，便升任至貴州省委秘書長。

同時還進入省領導決策層。

李再勇升遷后，周榮也接任了書記一職。

只不過，周榮的官運遠不如李再勇。

到了2017年12月，周榮從六盤水書記一職卸任，一年后，便被?調查和審查。

盡管沒有落馬，但在2018年10月8日，收到了“查看”二年的處分。

反觀李再勇離開六盤水后，先后歷任貴陽市委書記；貴州省cw、副省長；省政協副主席。

直到那個前夜的到來。

01

1962年出生的李再勇，有著多年的基層經驗。

作為改革開放后首批大學生，他一畢業便開啟了一年躍一級的升遷之路。

1983年8月，大學畢業的李再勇被分配到基層，擔任一名普通干部。

一年后，便成為桐梓縣元田區楚米鎮鎮長。

又是一年后的1985年，李再勇被認命為桐梓縣元田區人民政府副區長。

這一年，李再勇才23歲……

隨后李再勇幾乎?一年一個新崗位的速度，往更高的位置爬升：

先后歷任貴州省桐梓縣組織部副部長；貴州省桐梓縣委辦公室主任、研究室主任；貴州省桐梓縣元田區委書記；貴州省桐梓縣委副書記；縣長；貴州省桐梓縣委書記。

1998年開始，他又歷任貴州省遵義市紅花崗區委書記；貴州省遵義、黔東南州委副州長；貴州省銅仁地委副書記、行署專員。

2011年，李再勇又迎來一個非常重要的領導崗位：

貴州省貴陽市委副書記。

貴陽市是貴州省會，重要性不言而喻。

調到貴陽后不久，他就被任命為貴陽市的市長。

根據官方通報與多方材料顯示，或由于不是“一把手”書記，加上時間很短，李再勇貴陽并沒有搞出太大動作。

李再勇履新貴陽市長后不久既2013年3月，貴州省的另一個重鎮——六盤水市迎來了他們的新任市長，這個人就是周榮。

六盤水市，別稱中國涼都。

由此，這座城市的“三年債務”也隨即開始了。

周榮比李再勇小一歲。同樣也是最基層的干部出身，同樣也有著豐富的基層工作經歷。

回顧周榮的仕途之路有兩個關鍵位置：

一個是2002年01月至2002年05月，擔任貴州省納雍縣縣委書記，縣長。

2007年7月至2011年12月，貴州省畢節地委委員，畢節市委書記。

只不過，周榮明顯要比李再勇的官運要差很多。

02

2013年3月，周榮調到六盤水擔任市長。

半年后，新任書記李再勇也來了。

兩位主要領導都來自外地，其中一個還曾是貴陽市長——這讓當地的不少人看到了進步的希望。

城市，似乎一下子也活躍了起來。

然而事實上，這一切都是虛假的繁榮

六盤水是貴州省主要的城市之一。

數據顯示，2013年全市GDP總量為765億元。

但到了2017年，GDP總量就突破了千億元。

四年時間漲幅驚人。

與GDP的暴增相比，財政實際收入并沒有大幅增加，據六盤水市人民政府2014年工作報告顯示：

2013年，全市生產總值完成882.11 億元，增長15.9%；財政總收入完成178.31 億元，公共財政預算收入完成123.59 億元，分別增長9.88%和19.02%。

到了2017年，全市地區生產總值完成1461.71億元，增長11.1%。

然而當年的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僅完成138.62億元。

也就是說，四年的時間里GDP總量幾乎翻倍，但財政收入僅增加了15億元。

此時的李再勇，已經擢升至貴州省委CW、省委秘書長：

成為他自己思思念的“中管干部”。

實際上，李再勇在六盤水的問題早就該被發現。

畢竟他的手段并不高明——

從他主政幾年里的《政府工作報告》中，很容易發現明顯的異樣。

2015年是李再勇與周榮共同主政六盤水市的第二年頭。

年初，周榮在他主持的《2015年政府工作報告》中披露這樣一組數據：

2014年，全市生產總值高達1042.73億元。

但公共財政預算收入僅128.74億元，比2013年僅增加了5個億。

與此同時，2014年，六盤水市50萬元以上固定資產投資完成1336.27億元，增長26.7%。

到了2016年初發布的2015年《政府工作報告》時，主持會議的仍然是周榮。

提到2015年，周榮披露說：

2015年，全市固定資產投資累計完成高達5280.03億元，年均增長42.6%。

最明顯的問題是，這一年，六盤水的固定資產投資比上年暴增了幾倍，但公共財政預算收入才130.26億元。

到了2016年，周榮與李再勇仍在六盤水市。

當年的《政府工作》報告顯示：

2016年，全市固定資產投資累計完成4624.14億元。一般公共預算收入133.69億元。

也就是說，全市兩年的固定資產投資接近萬億，但公共預算收入才增加了6個億。

到了2017年，固定資產投資總量終于降了下來。

數據顯示：2017年，六盤水全市固定資產投資完成1652.5億元。

比前幾年迅速萎縮。

必須強調的是，2017年1月，李再勇被調離六盤水，晉升為貴州省委CW、秘書長。

隨后，周榮接任了李再勇。

不過屁股還沒坐熱，周榮就從書記的位置下來了。

2017年12月，周榮被免去了書記職務。

第二年既2018年10月8日，貴州省委給予他“查看二年”的處分。

之后?每年《六盤水市政府工作報告》中，固定資產投資的數據開始消失，取而代之是“防范化解風險”的表述。

2019年的《六盤水市政府工作報告》提到2018年的工作時強調：

全面清理政府隱性債務，嚴控政府性債務增量。通過建立償債風險準備金、開展政府債券置換和推進PPP模式等，化解政府性債務風險，全市未發生一起債務違約事件。加強金融運行監管，妥善處置非法集資，深入開展網絡借貸風險專項整治，金融形勢平穩可控。

到了2020年的《六盤水市政府工作報告》時，對于2019年的政府工作成績，固定資產投資數據繼續被隱藏或者淡化，取而代之的表述是：

嚴格落實債務管理“七嚴禁”和“八個一批”系列政策，通過建立隱性債務化解資金池、盤活處置土地資產、爭取債券支持等方式，多渠道籌資償還到期債務，開展非法集資、交易場所和互聯網金融專項整治行動，守住了不發生系統性區域性風險的底線。

03

實際上，盡管都知道李再勇是罪魁禍首，但彼時，并不影響他在高位繼續高談闊論。

直到2023年初，他背后的“大樹”以及“大樹”背后的力量，終于開始飄搖甚至自身難保。

2023年3月27日，已經是貴州省政協副主席的李再勇被查。

反腐大片《持續發力縱深推進》披露了李再勇的違法犯罪細節：

2013年到2017年，李再勇擔任六盤水書記期間，提出要“換道超車”，全力發展旅游，將六盤水打造成百年不落后的世界級旅游目的地。他共推動興建了23個旅游項目，其中有16個項目已被貴州省列入低效閑置項目。

李再勇為了建這些項目，不顧當地財政實際承載能力盲目舉債，僅債務利息一項就給國家造成了9億余元的重大損失。

他主政六盤水的三年多里，當地新增債務達1500億余元，從2013年到2017年債務增長率超300%，給當地留下了極其沉重的包袱。

李再勇在片中坦言，他盲目舉債的目的就是為了“政績”。

至于未來能不能盈利，債務還不還得上，全不在他考慮之列。

他說：“如果當時我借的這筆錢要由我來還，我肯定不會去借，但是由政府來還我就去借了。反正過幾年一換崗位，一拍屁股走人，后邊繼任者誰來接，誰承擔責任。”

他是這樣想的，也是這樣做的。

為了政績，李再勇完全不顧六盤水市的實際情況，據報道：

李再勇在六盤水力推的農業產業項目，也出現了脫離群眾、脫離實際的問題。他提出打造刺梨產業100萬畝，為追求規模效應，不顧海拔、地質、環境差異，要求集中連片種植。由于“一刀切”式推進，導致全市種植的117萬畝刺梨中，不少苗木長勢差、掛果率低，甚至有的多年顆粒無收。

李再勇還要求連片規模化地種植，主要是為了“好看”，希望領導車子上看到，到處都是產業。

有了政績，就意味著升遷。

那么這1500億債務到底怎么完成的呢？

據媒體報道，李再勇到任后立即整合融資平臺，通過打造一批投融資平臺，到處借錢。

李再勇到任后不久，立即主持召開六盤水“市級融資平臺整合重組工作專題會議”。具體操作方案在2014年的《規范市屬投融資公司實施方案》。

據《中國經營報》調查，李再勇的具體操作方法是：

按照“同行業同板塊”歸集的原則，將市屬國有企業存量資產、政府掌握的特許經營權、股權、機關事業單位業務用房及土地資源等政府性資源（資本）合理歸并注入到相應的投融資公司，優化投融資公司的財務報表，增強投融資公司的融資承載力。

該《方案》列了9家融資平臺，分別設立城投、房投、交投、水投、旅投、農投、軌投、土交和礦投9大融資平臺，為接下來的3年新增融資1500億元做準備。

把資產做大，就能借到更多的錢。

以六盤水城投為例，其2014年的資產為1.02億元，負債與資產相當。至2015年時，資產增加至9.71億元，負債增加至1.7億元；2016年，資產增加至15.93億元，負債增加至6億元——該公司的認繳出資額為30億元，實際至2019年時，仍只認繳了8億元。

旅投2013年的注冊資本只有1050萬元，2016年增至1億元，2017年增至3億元，均為實繳。旅投2013年的資產只有515萬元，2014年暴增至18.47億元。

其次，在政府融資平臺之外，該市還設立了各種旅游項目公司，以此展開融資。

2014年6月后，該市對投資項目的規范性文件，主要集中在招商引資及相關融資平臺的機構設置及人員配置、激勵機制等領域。

至此，圈入1500億元的系統性支撐，基本完成搭建。

上述模式導致了系列的嚴重后果：

除遠超財政支付能力的融資外，六盤水的盲目大干快上模式，導致大量沒有盈利能力的項目上馬，最終導致建成后無人問津，或收入根本無法覆蓋日常運營成本，更無法解決項目融資的還款、付息等問題。

比如他為了打造“中國西部滑雪之都”，既不考慮六盤水只有一個多月滑雪季，也不考慮六盤水已經擁有兩個滑雪場，仍拍板興建包括29個子項目的梅花山滑雪綜合體項目，舉債30多億，其中打造近萬米的“亞洲第一索道”就花了9個多億。

如今除了冬天那一個多月，其余時間游客稀少，項目保基本運營都很困難。

談及違規舉債動機，李再勇表示是為了出政績。“我離中管干部只有最后一步了，希望搞一些大手筆、大動作，搞一點大動靜，這樣才能夠引起上級的關注，所以說還是自己的私心。”

如今等待李再勇的必然是牢獄與枷鎖。

只是早在6年前，他就該被拿下——也許這才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。